尹淨漢是在吉他聲中醒來的。

門只有輕輕掩著,吉他聲從門縫鑽進來,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裡照進來,灑在床上。

他揉揉眼,伸了個懶腰然後起床,穿著睡衣就推開門往外走出去。

這是他們的家,走出房間之後映入眼簾是他們三個人的合照,那時候崔勝徹堅持洗張二十幾寸的照片,然後表了框掛在牆上。那天他們畢業,穿著學士服對著攝影機比了剪刀手笑得開懷,尹淨漢咧著嘴笑,一左一右擠著崔勝徹和洪知秀。往左轉,就是客廳,洪知秀就如他所想的那樣坐在沙發上翹著腳彈吉他唱歌。

「起床了嗎?」他笑著問,眼睛瞇成一條線。

「嗯。」他揉著還沒醒的眼,整個人縮成一團坐到洪知秀旁邊。

「醒了嗎?」他又問。

「還沒。」打了個哈欠。

「你昨天又幾點睡了啊?」微微帶著抱怨的語氣,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就叫你早點睡了。」

「工作嘛,要做到一個段落才能睡啊。」他喬著位子,不顧洪知秀腿上的吉他,強硬的把頭擱到他的大腿上,扭扭身體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睡回籠覺。

客廳的吊燈只開了一半,散發出溫暖的黃光,洪知秀赤腳踩在他們鋪的地毯上,軟軟的絨毛踩了很舒服。當初是尹淨漢因為知道洪知秀總是不穿拖鞋而特地選給他的,灰褐色的色調式尹淨漢幫他們挑的色系,所以整個家看起來很舒服。

是家,所以要好好設計啊。

尹淨漢在幫他們家畫設計圖的時候總畫到三更半夜,崔勝徹起床上廁所的時候還看到他點了一盞燈在他的製圖桌上工作著,他勸他不要太晚睡,反正自己的家隨便畫畫就好啊沒有人會打回票的。

『不,』尹淨漢說:『就是因為是自己家,他得是我的代表作。』我要用這個當我的畢業製作。

他們的家讓他以全系最高分取得了畢業證書,這是他在他們小小的套房裡做出最好的作品的奇蹟。

家是得有故事的,而他們的家有太多故事,每一個角落的飾品尹淨漢都可以拿著說出一整段的故事。

「那你再睡一下吧,等等勝徹把飯煮好了我再叫你起床。」洪知秀幫他把頭髮順好,努力以不影響到睡在他腿上的尹淨漢的姿勢彎腰去拿放在茶几上的Ipad。

「我快煮好囉!別睡啦都中午了,知秀你對他太好了啦!」崔勝徹爽朗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今天吃燉牛肚喔。」

相對於為了洪知秀設計的客廳,餐廳和廚房是崔勝徹的天地。他在小小的廚房裡拉了一個更小的中島,他們早餐就在那裡吃,餐桌是原木桌板和金屬桌腳上面放了一盆洪知秀最近拿回來的鬱金香,紅色的放在桌上,很顯眼,據他說是顧客送他的,因為他最近接了一家花藝公司的案子。下面鋪了一條格子的桌巾,他們畢業那年去歐洲壯遊時買的。

「啊,我不想吃紅蘿蔔。」尹淨漢在睡夢中嘀咕。

「不想吃就挑出來就好啦。」洪知秀說。

「要營養均衡每種蔬菜都要吃喔。」崔勝徹走出廚房,手上帶著隔熱手套把剛煮好的料理端出來:「好了,可以過來吃了。」

崔勝徹原本不煮飯的,洪知秀的廚藝水平大概就在可以煎個荷包蛋用電鍋煮白飯,也會煮個水餃,但是其他的就不太會了,而尹淨漢則是因為懶,要他煮不如去叫外賣,所以煮飯的責任就接著落到崔勝徹肩上了。

洪知秀慘忍的把尹淨漢從自己腿上推下去逼迫他清醒,自己起身率先走到餐桌前坐好等著崔勝徹把菜一一端上桌。

「也不會來幫忙!」

「你一個人就夠啦,廚房這麼小,容不下兩個男人啦。」口袋的手機傳出嗡嗡聲,他只好嘆口氣把手機接起來。

「知秀還是很忙欸,明明就放假了。」尹淨漢終於從沙發起來,拖著腳步也在餐桌前就定位,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燉牛肚。口感剛剛好,燉得軟爛,熬了過夜的湯的味道全部都滲進牛肚裡,一口咬下不單能嚐到牛肚的鮮味,連蔬菜的甜味都溶在裡面好好吸收了。「啊!好吃!」

「是吧,我上個星期跟朋友學的!」

崔勝徹驕傲的表示,轉頭問了洪知秀一句:「還沒好嗎?」洪知秀搖搖頭用口型要他們先吃,起身走到窗邊繼續講電話。

「為什麼有人可以對秀發脾氣啊,不覺得只要聽秀講話什麼氣都消了嗎?」尹淨漢聽到剛剛旁邊洪知秀的電話裡隱約傳來的怒吼,不解的低聲說了幾句。

「我也覺得啊。」崔勝徹應道。

「明明晚上就要出國玩了,到現在還要繼續工作真的好辛苦喔。」尹淨漢聽話的拿筷子吃起飯來。

尹淨漢的生日就要到了,三個人特別排休排到一起出國去玩順便慶生,崔勝徹是八月生,洪知秀是十二月生,就取中間尹淨漢的生日一起慶祝。他們的慣例就是把一年的特休排到這幾天出去玩。他們之中假最好請的就是尹淨漢,自己開工作室接案子的他幾乎是說走就走,再來就是洪知秀,因為優秀的能力短短幾年已經坐在公司不低的位置,至於崔勝徹則是需要乖乖跟公司請假出去,幸好十月不是旅遊旺季還算好請,崔勝徹的人緣也不錯,同事都肯替他處理這段時間的雜事,所以畢業到現在每一年還真的都能出去。

「說到出國,你行李整理了沒啊?」

「整理了啦!還差一點就收好了,明明就是你的還沒開始收吧!」

「行李這種東西,等一下再開始收就好啦。」崔勝徹乾笑幾聲,眼角餘光看到洪知秀終於講完電話,瀟灑地把手機關機往沙發上一丟做回他的位子:「好了!光榮回歸!」

「你剛是把手機關機了嗎?」崔勝徹忍不住大笑。

「當然得關,我叫他去找我們公司其他人啦,我明明就請假了不管事。」洪知秀撇嘴:「哇看起來好好吃!」

「秀,我跟你說勝徹他還沒收行李。」尹淨漢幫洪知秀夾了一塊牛肚和青菜,告狀似的說。

「呀,」聞言洪知秀配合的皺起眉頭,圓圓的鼻子也皺成一團:「不是昨天就要你收了嗎?怎麼到現在還沒開始呀?」

「反正都來得及嘛。」崔勝徹乾笑幾聲,加快速度扒完碗裡的飯趕緊開溜。

三個人的行李箱是一樣的,洪知秀的上面乾乾淨淨,只有零星的刮痕,尹淨漢的上面貼滿在他們去過的國家買的貼紙,崔勝徹的則是貼滿行李貼條,各有各的特色,完全不怕拿錯。洪知秀已經整理好行李,拉上拉鍊放在門口,尹淨漢的東西大多已經收好,箱子裡已經是滿滿的衣服,但還沒闔上。

崔勝徹的箱子還沒拿出來,衣服一套一套的堆地上,其實東西都準備好了,只是就是差打開行李箱收進去的這一步,一方面也是因為工作都還沒忙完,另一方面是三個人的房間容納不下三個行李箱同時打開。

尹淨漢當初在設計房間的時候問了兩個人他們的房間要長什麼樣子。

他們說,有我們,是我們的房間。

有三張單人床併在一起,我們要蓋著三床棉被,但是躺在一起。有三張書桌,面對著三面牆,一轉身就可以看到另外兩個人,也在努力的身影。有三個衣櫃,早上起床的時候可以幫對方選一件和自己同系列的襯衫,打同色的領帶。

尹淨漢想了想,說好,然後慢慢地畫出他們夢想的藍圖。

房間得是木頭地板,衣櫃用相對簡單的訂做家具,把輕隔間打通成一間大大的房間,靠著牆擺了三張單人床。他另外畫了一間書房,裡面有三張書桌,還有一大面的書櫃。

洪知秀愛看書,尹淨漢也會看,崔勝徹看的書不多但每一本看得都很細。現在書房是整個家裡最亂的房間,書本已經蔓延出書櫃在地上疊了一疊又一疊,尹淨漢找完資料總是懶得再放回去,洪知秀買的新書也放不進書櫃,崔勝徹最近有點忙沒時間幫他們把書放回書櫃於是造就了現在宛若書本洩洪的情景。

書房中間鋪了一塊地毯,是用樸實的民族方法織出的三角形地毯,只是現在基本上看不太到那塊地毯。

洪知秀的鋼琴也在書房裡,是最角落很不起眼的位子,事實上他最近也少彈琴,大多數時間都在彈吉他,最近彈鋼琴是在一個崔勝徹和朋友出去吃宵夜而尹淨漢在家趕稿的夜晚。

『我彈一首歌給你聽。』那時候洪知秀對他說的時候還以為是哪首吉他曲,沒想到他卻走向角落那台太久沒彈,音調已經微微跑掉的鋼琴前面,拍拍椅子上的灰塵坐了下來。他的技巧確實大不如前,在高中時代裡洪知秀的鋼琴是數一數二的好,而現在就想年久失修的古董鐘,一句話裡掉了七八個字。但他還是聽出那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那時候總纏著洪知秀要他彈給他聽。

那麼久以前,根本沒想到這麼久之後他們還住在一起。

維持著一樣好,甚至更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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