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月他在鄭號錫家度過了一個無比美好的夏天。

他第一次體驗了專屬麻瓜的炎熱的夏天,在充滿蟬鳴的下午躺在家裡的瓷磚地板上發懶,看著鄭號錫拿著冰棒湊過來問他要不要來一枝。

「什麼口味?」他問。

「清冰。」鄭號錫回答。「那是什麼?」閔玧其再問。

「就是沒有加其他味道的冰。」

「那有什麼好吃的?」

鄭號錫沒有回答,只是湊過來吻他,他嘗到他口中冰冰涼涼的溫度還有淡淡的甜,一小塊冰藉由他的舌頭渡了過來,他來不及拒絕冰就融化在他嘴裡,味道跟鄭號錫嘴裡的一樣。

「好吃吧,要嗎?」鄭號錫笑著問他。

他就像口裡那塊冰,融化在鄭號錫的笑容裡。

他是太陽吧。無數次這麼想,在鄭號錫家這個月的美好不只是因為逃離自家沈重的氣氛,絕大部分,他想,是因為他身邊總有這顆小太陽照耀著他。

那個暑假鄭號錫帶著他去遍他那個小村落(據他所說的)所有值得去的地方,包括他人生中第二次跨上腳踏車騎了一小段路到隔壁村莊的小森林,踩在柔軟的草地上,鄭號錫赤著腳在樹林裡奔跑,笑著指著一棵樹說他小時候曾經在這裡尿尿過,說再旁邊那棵樹,他跟他小時候的玩伴一起埋了一棵種子在旁邊以為他會長出跟他一樣的大樹,但是小樹苗三個月之後就因為照不到陽光死了;他摸著樹幹指著小小的棵痕告訴他這是他以前的身高,他和他的朋友輪流在樹上刻下他們成長的痕跡,直到他去了霍格華茲還是在每個暑假回家時來到這座森林,在這棵樹上刻下自己的身高。

「今年學長來替我刻上去好嗎?」鄭號錫從背包裡挖出一把刀,遞給閔玧其。他點點頭接下那把小刀,要鄭號錫站好,他墊起腳尖確認他頭頂的位置,用力在樹幹上刻下他的身高。

「那我也要。」閔玧其把小刀塞回鄭號錫的手裡,「你也幫我刻個。」說著也靠上樹幹,用裡挺直背,但還是差鄭號錫那麼一點。

鄭號錫站在他面前,伸長了手臂在他頭頂正上方劃了一道,刀子刻在樹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閔玧其反射性地低下頭,恰巧撞進鄭號錫的懷裡。他順勢抱緊了他。

蟬鳴突然變得很大聲,森林裡的微風輕輕吹過他的耳邊。

「你沒脫鞋。」鄭號錫輕聲說,雙臂輕輕地環住他的腰。

「隨便啦。」他說:「這不重要。」我只是不想缺席你的童年而已。過去我沒辦法參與,但是如今我來到這裡,踩著你踩過的土地,靠在你靠過的樹上,即使樹上的小蟲爬到他的鼻尖他也覺得很浪漫。

他沒有說出口,當然不會,鄭號錫的體溫透過薄薄一件汗衫傳了過來,他們還是維持著一樣的姿勢,直到手臂間的縫隙被汗水填滿,才在對方唇上落下一個吻後離開。

後來他們躺在森林中間的小空地曬太陽,讓甲蟲爬過自己的手臂,癢得咯咯笑;閔玧其不小心在鄭號錫的懷裡睡著了,他被鄰居家的狗嚇得差點拔出魔杖,入夜之後他們躺在屋頂看星星。

「沒想到晚上還有點冷。」閔玧其說:「我弄點火好嗎?」

「我們明明不能用魔法的。」鄭號錫撇嘴:「而且有火的話就有光害了,星星就不會這麼亮這麼多。」這麼美。

冷的話我去樓下拿個毯子?鄭號錫問。

算了,當我沒說,閔玧其說,我想睡了,下樓吧。

真沒情調,鄭號錫咕噥,跟著閔玧其的腳步拿下梯子回到房間。

他們家不大,沒有客房所以閔玧其來他們家住的時候是住在他房間,跟鄭號錫輪流打地舖睡,偶爾兩個人一起擠他那張單人床,或是趁著他姊姊不在家去睡那張雙人床。

「為什麼你姊是雙人床你卻是單人床?」閔玧其好奇的問。

「因為感覺雙人床只有一個人睡的話旁邊會睡奇怪的東西。」鄭號錫鎮鎮有詞的解釋。

「胡說!」閔玧其大笑。

他後來也被鄭號錫拖著去了村子裡的聚會,他原本很抗拒這種人多的場合,但是鄭號錫一再說著他覺得這真的很有趣,晚上的祭典,他們村落獨有的慶祝活動,小市集和晚上的煙火。

「市集很好玩,你一定會喜歡的。」

「有黑膠機器嗎?我想買一台回去。」

「可能有喔?可是你買回去不是也會壞掉嗎?」

「我就是想擁有一台。」閔玧其回答,最後還是同意了跟他一起去。條件是他得想辦法搞一台唱片機給他。

自從他在鄭號錫家看到他爸用那大大的機器,放上黑色的塑膠唱盤,小心翼翼的把唱臂移上去,在唱針落在唱盤時隨即傳出的音樂感到不可思議,纏著鄭號錫的爸爸要他教他如何播放音樂,問他製作的原理,身為老師的父親也樂於教導,況且那幾乎是他整個暑假聽到閔玧其說最多話的一天。

「號錫,我必須擁有一台。」那天之後他成天纏著鄭號錫要他幫他找,鄭號錫覺得他買回去之後也不能用,機器會壞掉就算了,他們家也沒有所謂電的存在,根本就是一個體積不小的廢物。

他得抓住閔玧其的手才能確保他不會從廣場逃跑,這段時間他在他們村落混太熟了,連他小時候專門躲起來不洗澡時用的洞穴都知道了,如果他有心要躲他恐怕也不是一時半刻找得出來的。

「別牽了、這裡人很多。」閔玧其小聲對鄭號錫說,而戀人正好遇到他的國小同學,閔玧其理所當然地想放開——單純的覺得害羞,覺得難堪,同性戀沒有資格,也不應該暴露在人群之下。

「沒事的。」鄭號錫的手鬆了一下,稍微轉了個角度,用力地把他拉向自己,將兩人十指緊扣的雙手藏到背後,卻不放手:「我保護你。」

他曾經以為那只是年紀小時說得逞強的話,但經過時間證明他發現他是認真的。

從他對他告白時說他會用全身的力量愛他,到他會保護他,支持著他都是真的。

「嗨,號錫,這是誰啊?」

「我的國中學長。」鄭號錫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他叫閔玧其,是城市人喔!」

「哇!城市人耶!所以你搭過飛機嗎?」

閔玧其想開口說他跟他不用搭飛機,港口鑰或呼嚕粉都比飛機方便幾百倍,鄭號錫連忙搶在他之前回答:「有啊!我們念的學校在國外啊!」他握住的手緊了緊,再把他拉向自己一些,讓兩個人的肩膀輕輕摩擦著。

「好酷喔!等晚上的煙火很漂亮喔!一定要留下來看!」同學寒暄完就跟著自己的朋友晃到另一邊,閔玧其指指旁邊的攤位說他想去看唱片。

「這玩意絕對是麻瓜史上最偉大的發明。」閔玧其拿起其中一張佈滿灰塵的唱片嘀咕:「老板,我要買這張!」

 

煙火對他們已經失去了吸引力,在魔法世界裡要製造像這樣效果的魔法太多了,而且沒有煙霧也沒有大聲的爆炸聲,但是鄭號錫還是堅持要留下來看。

「為什麼?你不是說這不好玩嗎?」

「反正也才不到幾分鐘,就陪我看一下嘛,你不喜歡人這麼多的話我們去旁邊的小山丘看啊?」鄭號錫嘟嘴說。

閔玧其順著鄭號錫的眼光看過去,搖搖頭,那個小山丘太遠了,走過去不知道要多久,還要爬山,算了吧。鄭號錫點點頭,只拉著他退到人群外圍,在發射第一發煙火時抬起頭看向夜空中的一束光芒。

「都是煙啊,什麼也看不到……」閔玧其小聲嘀嘀咕咕,在煙火刺耳的爆炸聲裡應該沒有人聽到。

「學長、」鄭號錫突然叫他。

「幹嘛?」他反射的問,轉過頭去看他,來不及理解眼前的景象,鄭號錫就快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啊?」

「沒事,學長繼續看吧。」鄭號錫不再去看他,繼續抬頭看著煙火,閔玧其覺得他的耳朵有些紅,但沒有多想,也許是煙火的光,或是太熱了吧。

「哦。」

 

「所以他吻你了嗎?」

號錫的媽媽在自己的兒子去洗澡時這麼問閔玧其。

他的媽媽是少數知道他們關係的人,他爸爸只知道他們關係很好並不知道他們真正的關係,而媽媽則是一眼就看出來他們的不尋常,開門見山地問了。

「你說今天嗎?吻了。」閔玧其也不躲藏,直接地回答:「怎麼了嗎?」

「在看煙火的時候嗎?」他媽媽又問。

「嗯。」他突然想到什麼:「這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是啊,」號錫的媽媽露出一個跟他兒子十分相像的笑容若有所思地說:「在煙火下接吻的情侶就會長長久久的,在彼此身邊渡過一輩子喔。」

我的兒子啊,就交給你了。

閔玧其看著鄭號錫媽媽的臉龐,用力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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